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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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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

明明展岳的語氣分外柔和, 口吻也很輕描淡寫,展少瑛卻聽得身子一凜,雞皮疙瘩更是瞬間從腳底心蔓延了全身。

他面色青白,臉上顯出幾分難堪之意。

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該在展岳面前這樣無奈示弱, 展少瑛深吸一口氣後, 忽地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。

模樣有點像可笑的跳梁小醜。

與展岳高大的身軀相比, 展少瑛的身形顯得十分瘦小。他略矮了展岳幾寸,即便是擡起頭來也無法與展岳平視,一雙瞳仁只能看到展岳俊挺的鼻尖兒。

展少瑛極力屏氣, 過了幾息後, 他雙眼血紅地開口:“太奶奶生前常囑咐我們‘家和萬事興’,眼下她才去了兩天, 尚屍骨未寒。四叔就開始對小輩行這等威脅之詞。”

講到這兒,展少瑛好像總算找回了底氣, 腰板都不自覺挺了起來, 他冷冷說:“您真不怕太奶奶無法瞑目嗎?”

聽到展少瑛提起聞老太君,展岳的神情越發寒冷疏離。

不同於剛才的淡漠,他現在的周身氣質帶了點兒少見的狠戾, 像是一頭掙脫了獸籠,再也無人轄治的狼。

展岳的目光有如鷹隼, 他的嘴角冷冽勾起, 慢條斯理地說:“你娘把你教得很好。”

展少瑛一怔,大概是不明白他怎麽忽然提到張氏。

展岳撫了撫衣袖,很快就繼續道:“她教會了你,如何把愚蠢兩個字昭然若揭地刻在臉上。”

展少瑛不知道, 很多時候,展岳不與張氏針鋒相對, 並不是說不過她,而是看在聞老太君的面子,不願起風波。

聽到母親被人侮辱,展少瑛不由眼皮一跳,厲聲道:“四叔慎言!”

展岳卻沒有搭理他,徑自說:“既然你跟我提祖母,提‘家和萬事興’。”

“那麽,”展岳略停一停,緊緊逼視他,面無表情地問,“你敢不敢對著祖母的靈柩指天立誓一句,你對你四叔的女人,從沒有生起過半點覬覦之心。”

“你若敢立誓,我這就給你下跪道歉。你若是不敢呢?”展岳的聲音低沈而冰冷,他居高臨下地睨向展少瑛,“不如,我送你下去親自見祖母,讓你與她道歉。”

展岳語氣森冷:“怎麽樣?”

沒有想到展岳竟會這樣不顧臉面地,直接挑破他對嘉善的心思。

展少瑛的神情頃刻間好似被一條活魚給梗住,那碩大的魚刺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他喉嚨口。

他臉色蒼白,整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,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。

展少瑛的呼吸孱弱,他囁嚅地張著嘴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展岳猶不放過他,冷冷說:“你什麽?你有膽子提祖母,沒膽子應一聲‘是’嗎?”

展少瑛竭力捏緊了拳頭,他多想說一句,我沒有。

可時人對立誓之詞如此看重,他若真應了誓怎麽辦。展少瑛的額上很快被逼出幾許薄汗來。

片刻後,他終於羞憤地轉過頭去,不敢再言語。

見展少瑛的反應如此軟弱,展岳不屑而嘲諷地勾起了唇,他攏好自己的衣領,淡淡道:“還以為你的翅膀長了多硬,不過如此。”

“今日看在祖宗牌位的面子上,我姑且放你一馬。”

“但你最好記住我的話。”展岳說。

展少瑛的唇瓣遲疑地顫了顫,並未做聲。

展岳於是又瞥了他一眼,不緊不慢地道:“你若還有半點良心,下次再起貪念之前,想一想祖母他老人家。”

“你媳婦兒也是個明事理之人,”展岳平靜地說,“不要不懂惜福。”

說完這話,展岳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。

餘下展少瑛獨自站在那裏,他的面孔猙獰而扭曲,像是古老神話傳說裏,那只尖牙利嘴的“年獸”。

展岳回到屋裏的時候,嘉善已經躺在床畔上睡著了。

紅色錦被下,她滾圓的肚子微微凸起,不知夢到了什麽,嘴角的笑容恬靜而溫柔。

讓人瞧著,就覺得一陣心安。

展岳本不想打擾她,只準備合衣在椅子上湊合一宿,見到嘉善這個樣子,卻實在心癢難耐。

他除去外衣和鞋襪,動作緩慢而輕柔地爬上了床。展岳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,將臉埋在她發尾間,又側頭吮吸了一下她的耳垂。

嘉善也是困狠了,此時睡得正香,這樣居然還是沒醒過來,只是從嗓子裏發出了一聲幼小的嚶|嚀。

展岳不覺微笑,害怕驚擾了她的好夢,不敢再毛手毛腳。輕輕地半抱住嘉善後,他滿足地合上了眼。

兩人相依在床上,好似一對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的交頸鴛鴦。

世家大族向來盤根交錯,像安國公府這樣的,姻親早就遍布了滿京城。

聞老太君的輩分和威信都極高,又算是高壽和喜喪,所以這幾日,前來安國公府吊唁的人不少。

聞老太君去世以後,張氏便是真正的一府主母了,她每日在靈堂忙前忙後,很有些主母的派頭。

因為這幾日嘉善與展岳都不曾回公主府,所以宋氏也聽說了聞老太君的喪事。

宋氏本身對整個安國公府都不抱有好感,但是自傅時瑜嫁進展家以後,聞老太君明裏暗裏確實都幫襯了傅家不少,加上她又撫養展岳長大。

宋氏想著,做人不能失了良心,怎麽著也得去看這位老太君一眼,聊表心意。

她到的這天,正好是聞老太君出殯前一天的早晨。嘉善因為熬了大半夜,實在精力不佳,正窩在院子裏補覺。

因而宋氏也沒著人去喚醒她,只身來到了靈堂裏頭。

安國公府的靈堂每一日都是熱鬧地,偏巧,這日,裴夫人及其兒媳顧珺儀也在。嘉善既然嫁到了安國公府,裴家就與安國公家是拐著彎兒的姻親了。

裴夫人向來會做人,便帶了顧珺儀一同來拜祭。

宋氏見到她們,正打算打聲招呼,門口的齊氏已經令拂花遞了兩束線香給她。

既到了安國公府,自然還是拜祭聞老太君最為重要,宋氏便對裴夫人遙遙點了下頭,接過線香後,先躬身跪拜。

齊氏出生的時候,永定侯府已然敗落了,所以齊氏是真的不認識宋氏,她又怕是哪位沒見過的貴人到訪,怕自己失了輕重禮數。

於是齊氏略一思考後,施施然走過去,輕聲問道:“不知夫人怎麽稱呼?”

宋氏見她態度還算客氣,遂也溫聲答道:“傅宋氏。”

一聽“傅”這個字,齊氏就明白眼前這位溫婉的婦人是誰了,她並未太失態,只笑一笑道:“傅夫人好。”

伸手不打笑臉人,齊氏這樣客氣,宋氏便更不好唐突人家。雖然還不知道齊氏和安國公府的關系,但宋氏依舊禮貌地與她閑話了幾句。

本來一切都很平靜地。

這頭的張氏剛與鎮國公夫人搭上話,正想為自己媳婦兒引薦一二,扭頭卻見到傅驍的妻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來了!

而她那位沒心眼的兒媳,還鎮定自若地和宋氏在聊天!

張氏當即就怒上了心頭。

這幾天,盛媽媽打著聞老太君臨終囑咐的名義,明目張膽地將聞老太君房裏的許多藏私都給了展岳,其中還包括了好幾處宅屋和田地。

呵,明明她這房才是嫡系長孫,明明她男人被立了世子,憑什麽那老不死的,事事兒都先想到展岳?

他不過是個不光彩的妾生子,卻尚了公主,當了二品高官,做了從龍之臣。他已然這麽厲害,還有什麽需要聞老太君幫襯的地方?

那老不死的心眼到底是有多偏兒?死了還沒個消停!

張氏正日日為這樁煩心事兒火大呢,見到宋氏,更是一陣心頭火往肺裏鉆。

她忽地撇開了鎮國公夫人,一把扯過齊氏,站到了宋氏對面去。

張氏不陰不陽地瞥了宋氏一眼,古怪笑道:“真巧啊,傅夫人今日怎麽登我家門了?”

“傅姨娘不過是我家國公爺納的一門小妾,我們與傅家本身也算不得正經姻親,”張氏有意刺宋氏,說話都故意捏著人的短處,她皮笑肉不笑道,“沒想到會勞動傅夫人大駕。”

宋氏果然被張氏一席話給氣得臉龐鐵青,她也是見過傅時瑜的,知道那女人性子驕傲,當年委曲求全不過是為了傅家和傅驍。

如今傅時瑜逝去,卻還要被張氏這樣拿捏身份。

宋氏感覺好像在被人戳著脊梁骨罵,她的目光寒氣森森,正預備開口反擊,裴夫人身邊的顧珺儀卻先她一步,客客氣氣地張嘴說:“安國公府當年毀諾,夫人很以為榮嗎?”

張氏楞了楞,不禁瞧了顧珺儀一眼。

顧珺儀的肌膚嬌嫩,她睫毛很長,烏眉水目,說話時總帶著三分嬌柔,看起來真是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。

張氏於是卸下了戒備,笑了笑,道:“那倒沒有。”

“既然沒有,為何還要惡意中傷故人?”顧珺儀道,“永定侯府當年最為光輝之時,也曾一女百家求,傅家卻從沒有生起過解約之意。”

“傅家陡一敗落,安國公府便自食其言,”顧珺儀聲音輕輕柔柔,她道,“夫人覺得安國公此舉很光明磊落,值得廣而告之嗎?”

張氏沒料到顧珺儀的口齒會這樣伶俐,一時輕了敵,再想找回場子卻也難了。

偏偏顧珺儀還在一旁滔滔不絕,她道:“我聽聞老太君昔年曾與傅侯夫人交好,在傅姨娘嫁進貴府以後,老太君出於愧疚,一直對傅姨娘百般回護。”

“不知道老太君在九泉之下,聽到夫人如此議論先人舊事兒,會生出何感想。”說著說著,顧珺儀忽然鄭重地對聞老太君的牌位鞠了一躬,輕輕道,“夫人請嘴下積德,也當為老太君謀福祉吧。”

顧珺儀的話雖然沒有明說,但是一頂“不孝”的帽子,已經無形壓在了張氏的頭頂上,沈甸甸地。

今日來拜祭的人裏頭,不乏像鎮國公夫人這樣與聞老太君多年交情的,也不乏對永定侯府可惜之人。

聽到顧珺儀的話,各自看張氏的眼神都變了。

張氏眼下是打不成狐貍,反惹了一身腥。她張張嘴,想為自己找回點兒面子,但又自覺不像顧珺儀這樣能言善辯,便趕緊給身旁的齊氏遞眼色。

齊氏卻目光放空,不曉得在想什麽。

張氏於是焦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

幸好這個時候迎春跨門而入,福了個身說:“夫人,四殿下來祭奠老太君了,正在靈堂外候著。”

迎春的話好像及時雨般,解了張氏的燃眉之急,她都沒細聽是誰來了,便趕忙忙地說:“快請進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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